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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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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不過如今面前的:像是徐憫的那張臉,似是而非;明明是鹿仙草的那張臉,卻也是物換星移。

可因為習慣了把她看做是徐憫,久而久之,卻仿佛這樣才是真的她。

回頭再看胡漫春的時候,卻只是一聲嘆而已。

終於,皇帝說道:“你在這裏做什麽?”

仙草道:“臣妾來看看胡美人。”

皇帝道:“朕本想叫人傳你,又恐你身子不便,誰知你自己來了這裏。”

仙草垂眸:“皇上傳臣妾有什麽吩咐?”

皇帝說道:“朕是想問你……”他並沒有問下去,只看了一眼胡美人:“你先退下吧。”

胡漫春垂手站在旁邊,正自有些忐忑,聞言忙領命而退。

胡美人離開之後,皇帝道:“太後召你去做什麽?”

仙草想起太後昨兒問自己的話,唇角一動。

皇帝道:“怎麽了?不能說?”

仙草擡頭看向皇帝:“皇上是不是懷疑我。”

皇帝問:“朕懷疑你什麽。”

仙草淡淡道:“當時只有我在場,太後偏偏那時候毒發,皇上要懷疑我也是無可厚非的。”

皇帝的眉峰一動,竟然無言以對。

佛堂之中,寂靜的令人窒息。

仙草轉頭看著身前的佛像,突然發現那香都已經燃盡了,於是上前另外取了三炷香,在蠟燭上點燃了,拜了拜重新插上。

做完了這些,仙草袖手道:“只可惜讓皇上失望了,不是我。可皇上若是不信,我也沒有法子。”

在她焚香的時候,趙踞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舉一動,此刻問道:“那你為什麽不能告訴朕,太後叫你去是為什麽。”

兩個人目光相對,仙草看出皇帝並不想放棄這個問題。終於她一笑:“太後跟我說,她賜死了太妃,問太妃恨不恨,冤不冤。”

皇帝的眼神一變:“是嗎。那你怎麽回答。”

仙草道:“我沒有回答。”

皇帝道:“太後好端端地怎麽會問你這個問題?”

“我怎麽會知道。”仙草皺眉道:“若太後醒來,皇上可以問太後。”

趙踞聽了這句,不由色變:“你以為朕不這麽想麽,可是那是鴆毒,連太醫都說機會渺茫。”

仙草轉開頭,知道自己一時失言,卻也並不解釋。

皇帝緩緩地籲了口氣:“那你方才看了胡美人,你覺著如何。”

仙草道:“不錯。”

“什麽叫不錯。”

“胡美人生得不錯。”

“你沒覺著她像是一個人嗎?”

仙草轉頭看向皇帝,無意中提高聲音冷冷地回答:“沒有!”

趙踞皺眉。

仙草卻不想再跟皇帝說下去:“若是皇上沒有話再問,我告退了。”

她才要走,身後趙踞站起來:“你都想起來了,是不是。”

仙草腳步一頓。

趙踞盯著她的背影道:“你明明都想起來了,卻仍是向朕隱瞞,你跟朕虛與委蛇,心裏打著什麽主意?”

仙草背對著他,雙眼緩緩地睜大,像是看到什麽匪夷所思的可怕之物。

趙踞的聲音也略略提高:“害了太後的是鴆毒,賜死徐憫的也是鴆毒,是不是因為太後賜死了徐憫,所以你現在將她所受的還給太後?”

他口口聲聲說“徐憫”,聽來似乎有些奇怪。

畢竟如果認定她恢覆記憶了,應該說“你”才對。

但仙草心情湧動,哪裏在意這些。

仙草轉身看向皇帝。

她什麽也沒有說,只是冷冷地看著皇帝。

趙踞微怔。

就在皇帝還想說什麽的時候,仙草道:“是啊。”

眼圈泛紅,仙草一字一頓道:“現在你總算明白,當初我的感受了。”

趙踞起初不解,卻又很快想通了,——她是在說當初徐慈身死之事。

那時候趙踞處置了涉事眾人,曾說給了她一個交代,原來她一直都記得,一直念念不忘。

如今太後將亡,皇帝終於能夠感同深受了。

這一刻,皇帝抿著雙唇,臉色冷肅。

仙草卻向著他一笑:“就算是我做的,又怎麽樣,皇帝你曾說過,是你欠我的,你欠我一條命,我現在跟太後要回來,又如何?!”

她冷笑地看著皇帝,轉頭往外走去,趙踞握拳喝道:“你、你站住!”

仙草止步。

趙踞的胸口有些起伏,終於說道:“你越發放肆了,是朕寵壞了你,才讓你這樣膽大,方才竟還敢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。”

仙草道:“皇上要如何處置我,悉聽尊便。”

“你……”趙踞瞪著仙草:“你以為朕不敢?”

仙草道:“你是皇上,萬萬人之上,呼風喚雨,為所欲為,世上哪裏有你不敢的?”

趙踞道:“你不用出言譏諷,這件事朕還要詳查,如果真的查出跟你有關,朕絕不會輕饒。”

卻在這時候,外間雪茶飛跑進來:“皇上快去崇陽宮,太後……”

趙踞聞言臉色立變,忙疾步往外走去。

路過譚伶身邊時候停下來吩咐道:“帶德妃回宮,沒有朕的旨意,不許她隨意出入,也不許別人隨意探看。”

譚伶低頭答應,直到皇帝去了,才上前扶著仙草:“娘娘。”

這會兒原先退出來的胡漫春也在殿外恭候,之前皇帝疾言厲色,她自然也聽在耳中。

此刻又見皇帝疾風似的去了,胡漫春轉頭,卻見仙草臉色蒼白,眼睛卻是紅的,連雙手好像也在微微顫抖。

胡漫春說道:“娘娘的臉色很不好……”

譚伶不等她說完便道:“多謝胡美人,我這就陪娘娘回去了。”

才扶著仙草走了數步,仙草突然低低道:“我的、肚子有些疼。”

譚伶一驚:“娘娘……”

仙草握著他的手臂,肚子疼,又加上回想方才跟趙踞的那一番話,傷心至極。

淚再也忍不住,簌簌而下:“譚伶……”

譚伶心急如焚,當即道:“娘娘,請恕我冒犯。”說話間將仙草打橫抱起,邁步往外急去。

身後胡漫春見眾人都去了,這才直了身子。

她緩緩地籲了口氣,凝視著空無一人的殿門處。

隱隱能聽見外頭眾宮侍們慌亂的腳步聲,太後的命朝不保夕,這位德妃娘娘看樣子也岌岌可危,宮內還有個顏貴妃在養病,皇帝的身邊簡直險象環生……

胡漫春嘴角微微挑起,才要笑一笑,就見殿外人影一閃。

胡美人反應極快,當下忙低頭斂了笑,反而換上了一副憂色。

****

顏太後雖然醒來,但卻已奄奄一息。

皇帝趕回來的時候,太後正是回光返照、神智清明的時候。

目光轉動,看見周圍這許多的妃嬪跟太醫們,卻偏不見那一張臉。

顏太後的唇一動,外間報說皇帝駕到,眾人忙紛紛退開。

趙踞上前。

太後的眼前多了一張威嚴雅貴的臉龐,跟記憶裏那個小孩子的樣貌不同,皇帝已經長大了,終於可以獨當一面,風雨不懼。

顏太後凝視著兒子的臉,仿佛忘記了那五臟俱碎似的痛楚,面上忍不住多了一絲和藹的笑容。

趙踞緊握太後的手,眼中有淚搖曳。

太後道:“你去哪裏了?”

趙踞頓了頓:“去處置了一點事。”

“嗯,”太後說道:“回來了就好。”

趙踞見太後的語氣不對,心痛如絞:“太後,不要說話了,叫太醫給您看看。”

太後微笑道:“不用看了,我自己知道。”這會兒太後的臉色竟是出人意料的和藹跟平靜,但這份神情落在皇帝眼裏,卻如此觸目驚心。

皇帝死死地咬緊牙關,才沒有讓自己失聲,他順著床邊半跪下去,手卻緊握著太後的手:“母後……”

身後的眾妃嬪跟太醫們也都跪了一地。

太後瞟了一眼皇帝身後的人,突然問道:“她呢?”

皇帝一楞:“母後說的是?”

“徐……”太後話鋒一轉:“德妃呢?”

趙踞自然聽見了那一聲“徐”,喉頭動了動:“她身子有些不適,方才回宮去了。”

太後面色平靜:“叫他們都退下吧。”

一聲吩咐,眾人紛紛地後退出殿。

內殿重又一片寂靜,太後閉上雙眼,過了片刻方淡淡道:“有了身孕的人,皇帝要對她好一些。”

趙踞垂頭:“是,太後。”

“你扶著我起來。”太後吩咐。

皇帝忙起身將太後扶起,讓她半靠在自己肩頭。

太後目光轉動,凝視著近在咫尺的皇帝:“紫麟宮那件事,我一直沒有問你,現在,你可以跟我說句實話了,是不是徐憫勾引的你?”

皇帝震驚,他竟不曉得太後知道了此事。

見皇帝不言語,太後嘆道:“我都要死了,你還不跟我說句實話,是要讓我死不瞑目嗎?”

皇帝的淚幾乎又逼出來:“母後千萬別這麽說。”

他飛快地定了定神,才低聲道:“著實不是她,是……另外有個人給我下了藥。徐憫她趕去阻止,可是我當時神志不清,就……”

太後目光閃爍,問道:“你說的另外一個人,是鹿仙草嗎?”

皇帝之前刻意隱瞞,便是怕太後會怪罪這會兒的“仙草”,沒想到太後竟一語點破。

皇帝只得點頭。

“原來真的是這樣,唉,”太後苦笑道:“是我太沖動了,我本該知道,以她的性子,絕對不會那麽做的。”

太後說到這裏,眼中竟有兩行淚流了下來:“是我糊塗,到底是我做錯了。”

皇帝忍不住也落了淚:“母後……不要這樣說,不是母後的錯。”

太後又止住淚,她深吸了一口氣,說道:“算了,恨了那麽久,這會兒回頭,其實也沒什麽,竟多是一個身不由己,外加陰差陽錯而已。”

趙踞暗中飛快地拭了一把淚:“母後不必多心,且好好的便是了。”

皇帝還沒說完,太後望著他,突然道:“你可知道,你來之前,母後做了一個夢,我夢見……徐憫還活著。”

趙踞無法出聲。

“我夢見她就在咱們身邊兒,還是那麽的討人喜歡,”太後似笑非笑的看著皇帝,最後感慨似的說道:“怪不得你喜歡她,其實母後也很喜歡她,只可惜啊……”

太後說到這裏停了下來,終於長嘆了聲。

她握住皇帝的手,恍若輕煙般的叮囑道:“好好地……待她吧。”

皇帝呆在原處,此刻竟不知太後口中的“她”,指的到底是誰。

但是太後怎麽會知道,這會兒的仙草就是徐憫呢?

皇帝恍惚的時候,太後的頭向著皇帝的肩頭一歪,也撒開了他的手。

剎那間,皇帝的心也隨著陡然冰涼。

這一刻,肝腸寸斷的趙踞,突然想起了仙草之前跟自己說的話:這下你終於明白我的感受了。

***

太後在崇陽宮薨逝,整座湯山避暑行宮頓時哀聲一片。

眾人都在為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忙碌,一時沒有人格外在意德妃娘娘身體微恙之事。

只不過,私底下有些人傳言,說是皇帝因為太後娘娘薨逝之事而怪罪了德妃,所以才導致德妃動了胎氣。

方太妃跟江水悠忙著太後的喪儀,並起駕回京等等事宜,不可開交。

眾妃嬪也更換了服色,在崇陽宮外跪地守制。

次日,譚伶等奉命先行送德妃回京。

到了黃昏,突然有幾名小太監雞飛狗跳地返回了湯山行宮。

原來德妃的車駕行到半路,突然間兩側密林中亂箭齊出,有一隊蒙面人沖了出來,竟將禁軍沖散,德妃的車駕也在慌亂之中往前狂奔而去,竟不知所蹤,禁軍正在集合追蹤。

皇帝本正在殿內給太後守制,聽了這消息,臉刷地白了。

胸口隱隱地有什麽在翻湧,皇帝擡手摁了一把,想把他壓下去。

豈料反而像是用力太大,摁的自己的心陡然巨痛。

皇帝一張口,忙舉手捂住嘴。

旁邊雪茶上前照看,卻發現皇帝的手指縫內滴滴答答的,竟是有血流了下來,只是那血的顏色似有些古怪。

其後,顏如璋趕到了行宮,有他在,事情也順利多了,當下安排起喪,回京等一概事宜。

就在太後薨逝,德妃遇襲下落不明,皇帝病倒的多事之秋,從南方突然傳來了一個驚天消息。

原來是在蜀中的鄴王,突然趁機起兵。

滿朝文武惶惶然。

雖然早有許多人覺著鄴王有不臣之心,可是偏偏之前皇帝不信。

如今正當皇室風雨飄搖的時候,鄴王突然打起了造反的大旗,這可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。

在短短地五天之內,鄴王的軍隊已經攻占了周邊三城,眼見將要到達渝都了。

皇帝調兵遣將,命荊南節度使嚴防死守,順便支援渝都,只是畢竟相隔甚遠,等旨意傳達到地方,只怕軍情又起了變化。

皇帝連日連夜的親看地圖,調度戰事,再加上太後薨逝之事,自然徹底冷落了後宮眾人。

宮中妃嬪因為也聽聞了鄴王造反,有的惶惶不安,有的卻不以為意。

最關心軍情的卻是馮絳,畢竟是將門之女,加上又沒有別的消遣,馮絳時刻關心著兩軍戰事。

若不是因為幽州距離蜀中著實太遠,馮絳定要懇求皇帝把馮雲飛調到蜀中去,或者禹泰起都成,在她看來,只要兩人隨便哪個到場,平定鄴王之亂,不在話下。

這日馮絳正在跟兩名伺候在乾清宮的太監打聽外頭的戰事情形,突然看見胡漫春帶了兩名宮女往乾清宮方向而去。

馮絳道:“她怎麽能去那裏,皇上不是在乾清宮內召見大臣商談軍機嗎?這種非常時刻,她如何能去?”

小太監道:“馮昭儀有所不知,皇上對這位胡美人可是格外待見呢,有時候商談事情都不避著她。我們都說,若不是給太後的事擋著,只怕這會兒早又封了呢。”

馮絳心頭火起:“她算什麽東西,我還沒找她算賬呢,當初在行宮裏,就是在那個什麽佛堂,弄的德妃動了胎氣……”

小太監知道她脾氣火爆,忙勸道:“昭儀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何況如今德妃娘娘下落不明的,唉……誰叫人家得寵呢。”

這話卻似火上澆油,馮絳一念怒生,無法按捺,竟撇下那兩個太監不理,自己也往乾清宮而去。

來到乾清宮殿前,還未進門,就見胡漫春一行人站在殿外。

馮絳放輕腳步走到跟前,隱隱聽到裏頭傳出男人說話的聲音,講的正好像是行軍調度的事。

馮絳眉頭一皺,立刻喝道:“好啊,你居然敢在這裏偷聽軍機?”

胡漫春給她嚇了一跳,聽她喝問才笑道:“原來是馮昭儀,不知這話從何說起,臣妾因為怕貿然入內打擾了皇上跟各位大人,才特在這裏等候的。”

馮絳指著她道:“你住口,我都看見了!你安的什麽心?上次也是因為你,讓德妃受了斥責,因為太後的事我才按捺著,這次卻饒不了你!”

馮絳說著一把扯住胡漫春的領口,先一巴掌打落,跟隨胡漫春的宮人忙上來攔阻。

門口這樣一鬧,裏頭便聽見了,不多會兒事雪茶跑出來,見馮絳拉扯著胡美人,雪茶道:“快松手,這成何體統?”

馮絳道:“什麽體統不體統的,我替皇上打死這個害人的狐貍精!”

雪茶忙去拉扯馮絳,卻如何能拉得動,正在鬧成一團,卻見趙踞從裏走了出來,喝道:“還不住手。”

馮絳這才悻悻地停手。

皇帝則把胡漫春扶了一把,見她頭發散亂,臉上紅腫,不由道:“馮昭儀,你又胡鬧什麽?”

馮絳瞥了皇帝一眼,冷哼道:“真是天家無情,只知新人笑,不知舊人哭。”

皇帝哼道:“身為昭儀,行事如此無狀,還不滾回去。”

馮絳氣惱地瞪著皇帝:“臣妾是無狀,可沒有無情,皇上大概都忘了德妃是誰了吧?嘖嘖,我要是德妃,就算得了命,一輩子也不回來,倒也罷了。”

皇帝像是真給氣到了,直直地盯著馮絳,竟沒有出聲。

胡漫春忙柔聲道:“皇上息怒,別氣壞了龍體。”

雪茶雖然覺著馮絳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,但也怕馮絳吃虧,忙上前拉住她:“馮昭儀,你是不是又給給風吹的頭暈,怎麽又開始胡言亂語了,還不快回去喝藥呢。”好歹生拽著她下了臺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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